水冰怡

这里是专注挖坑莫得感情的阿水

 

【原创】【一间系列】腊肉蒸饭

冬日的阳光看似猛烈实则几无意义,如同一只大瓦数冷光灯,只尽职尽责起到照明作用。

顾长将包裹们仔细码进车厢锁好,跨上三轮电动车转动钥匙,“突突突”的往一个个目的地驶去。黑蓝色的连体电动车手套将凛冽寒风挡下多半,带着胡茬的黝黑脸颊依旧被刮扫的生疼。车门开了又关,关了又开,他的鼻尖冻得发红,额角与头盔的连接处却又渗出微微几点薄汗。

“……北苑路32号,一间老板,诶,还没写联系电话,这寄件人真是……”仔细看过车上最后一件包裹,顾长微微皱起眉头。在他的记忆里,北苑路上并没有一个叫做“一间”的地方——以他每天围着这片地方送两次快递的频率来说,至少在昨天之前还没有。

电动车停在32号,那是一片房子共用的门牌号,一片灰色和砖红相间的塔楼。顾长愕然发现,正对着马路那处关门大吉有一阵子的小门面房,门头上多了两个崭新橘黄色大字“一间”,还像模像样蒙了红布。

明明昨天还贴着“玻璃破碎,注意安全”的破烂白纸。

暂且按下对自己记性的怀疑,顾长将厚重的头盔摘下挂在后视镜上,扣上棉袄帽子,拿出快递仔细再确定一次地址,这才抱着箱子走过去,胳膊肘推开门:“你好,一间的快递……诶?!”

门口的欢迎风铃清脆悦耳,却掩盖不住门内一团狼藉。站在那里不知是该迈步还是收腿,他忽然有种想再出去看一眼招牌的冲动。


一间小小的餐馆,前后不过五十平方,一个男人和一只猫,目前正在鸡飞狗跳之中。

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哪个家长里短小报媒体的记者,或许会写出这样的奇趣新闻开头,或是《路边餐馆男人虐猫,鸡飞狗跳是为哪般》的高点击率标题。


时间拨回几分钟之前。

一个大概而立之年的男人,穿着灰色休闲衬衫配黑色休闲裤,衬衫袖口高高挽过手肘,正弓着身子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一处椅子,猛然向前一扑。几乎同一时刻,一只白色的猫咪敏捷穿过他的臂弯跳到桌子上,嘴里叼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干,状似得意地朝着男人甩甩尾巴。

“说过多少次不许偷吃,不教训你一下胆子越来越大啊,嗯?”男人被气的笑出声,本就细长的眼睛微眯成一线,反而像只猫。他回头看看窗台上被翻得乱糟糟的鱼干,指着那嚣张的小东西撂下话来。

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一阵子你追我逃,凳子倒了,桌子歪了,筷子洒了一地,男人终于成功把那狡猾的小东西逼到几张桌子围起的墙角,一把薅住白毛团的后颈,用力晃悠。


“小淘气,看你往哪儿跑。”风铃叮铃铃响起,男人一边从小白猫嘴上强行拽出已经咬出一排牙印的小鱼干,一边抬头看向门口,不经大脑随口秃噜一句,“快递啊,明天才营业……”

视线停留在门口那人满脸纠结的表情上,这才发现话不对路,男人不好意思地冲顾长咧嘴笑笑,习惯性抓抓头发——却显然忘了手里还有只猫,险些被一爪子挠脸上:“哎……呵呵,快递啊……那个……这会儿有点乱,麻烦您进来稍等片刻。”

话音未落,人已经拎着猫咪消失不见。


不大不小的起居室,一张床,一个衣柜,还有一个超大号的猫窝——很明显的单身汉房间,但显然这是个难得整洁的单身汉,没有到处乱丢的衣服裤子鞋子袜子,也没有卷成团的被褥,又或者是左一堆又一包的猫粮猫玩具,一切规规整整各处其位。

男人把某不听话的小东西毫不留情关进猫窝,顺便洗了把脸,整理好衣服和头发,让自己干净利索的重新出现在店里:“我就是一间的老板,多谢。”

他接过快递和沾了些灰尘的圆珠笔,在单子上龙飞凤舞签下自己都看不懂的两个不知道是啥的字。

安静的店里突然响起低低的不太和谐的声音。

“嗯?嗯……”老板下意识侧脸凝神听了一下,却在抬头看到眼前人黝黑面孔上隐约泛起的潮红时明白过来,递过回单和笔,轻咳一声挂上标志性笑容开口,“虽然没有正式营业,但您如果不着急的话,是可以在这里用餐的。我刚好拆一下包裹,还有些东西也要寄出去。您想吃些什么呢?”打破尴尬氛围,补救自己的失礼,并挽救之前的狼狈形象,很好,一举三得。

等待中室内的暖气让身体渐渐回暖,餐馆虽然是刚装修好的模样,却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食物香气弥漫其中。工作了一上午的肚子开始抗议,甚至透过棉袄清晰传到了外头,顾长胡子拉扎的脸上有些难堪。好在面前的客户没有多追问一句什么,还替他找好了台阶。

只是……

“吃饭?不不不,不用不用……”急忙晃着头拒绝,他将单子顺在挎包中厚厚一摞单据的最后,连着笔仔细装好,拉上拉链,又从包的夹层里摸出个塑料口袋扎好的白面馒头,强笑着却不自觉微微低头,声音也少了几分底气,“我自己带了这个,能给我杯水么?白开水就行……嗯,不方便就算了……”

顾长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口说出舍不得在外头餐馆吃饭的话。

在外打工,赚的是一家老小吃喝嚼用,文化程度不高只能卖力气。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,街头随随便便一顿沙县小吃都够家里几天的生活费,算着就心疼。如同许多一道工作的同乡一样,他住着十二人一间的宿舍,吃着公司配给的三餐,一应花销也是能省就省,又哪里舍得奢侈的下馆子。过节的时候都不过与老乡一起买瓶两块五的小烧,就着五块钱三个的炸鸡,算是改善伙食。

何况,这个连名字都极具特色的餐馆,价钱也一定不便宜。

老板倒是毫不在意人的窘迫,闻言从柜台下的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瓷杯,连着暖水瓶一起放在门后那张能够避开外面行人视线的桌上,浅笑微一颌首,抱着死沉的快递用肩膀顶开去往后厨的门,闪身而入:“那就请稍等。这是暖水瓶和杯子,一间还没有正式营业,您自便就好。”


门后仍是那个起居室,与前面餐厅仿佛是两个毫无关联的地方。

先把盒子随意丢到起居室地上,老板瞅瞅洁白的墙,又瞅瞅自己满是灰土的脏手,抬膝顶了一下挂着无框挂钟的墙壁。

墙壁吱嘎一声从中间裂开,露出一间厨房。

现代化吸油烟机煤气灶与土窑烟道灶台各占一侧——正如整个厨房一半是瓷砖壁纸整体橱柜,一半是砖坯木梁竹门篾柜。正中间一个洗手台,倒是全套干净锃亮的白瓷盆不锈钢水龙头,无比正常,当然前提是忽略洗手台上放着的皂荚和一旁高出地面半尺的井台……

长腿几步迈过去,抓了一把皂荚洗净手,男人从木房梁上拽下一小截挂着的腊肉,钢刷刷净烟灰,切成半指厚薄的肉片,再用热水烫去浮油和多余的盐渍。东北大米在口袋里散发着新脱壳的特殊米香,简单淘洗几下放入高压锅,铺上腊肉,加适量的水,拨下定时按钮。

趁这时间,刚好拆了包裹。

男人又溜达回起居室,坐在地毯上撕开箱子封条:猫砂猫粮猫窝猫垫子逗猫棒猫玩具一应俱全,甚至还有一盆猫薄荷盆栽。他翻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,潦草的写着“祝开业大吉”五个字。

“小家伙,你倒挺满意的是吧。这是庆祝我开业,还是给你寄家当,嗯?”轻哼一声,把猫垫子和毛绒球塞给在笼子里挠墙的小东西,男人随手捏一把软乎乎的小耳朵,眼睛一转,打包了一沓猫咪用的厕纸,填上老朋友的地址——说了要发快递的,他一向言而有信。

高压锅突突跳着,蒸汽带出了腊肉和米饭混合的香味。半途打开锅盖,放入切丁的豆角干和茄子干,与米饭、腊肉拌在一起,直到干菜浸透了饭里的油水,散发出的香而不腻的馥郁味道。


木质托盘上一只暗土色的广口瓷碗,旁边餐巾纸上整齐摆着一双筷子一把勺子。外间的时间显然与厨房是不同的,因为顾长的馒头只吃了一半,水还微微冒着热气。

“就这个要寄出去。对了,”将蒸饭盛在粗砺风格的陶碗里,老板一手包裹一手托盘,依次摆在局促挂在椅子一角快速咀嚼着干巴巴馒头的顾长面前,“刚才忘了,我正好做了些招牌腊肉蒸饭打算找人试试味道,恰好出锅。你算是第一个客人,尝鲜价五块钱一份,尝尝看?”

“还有这事儿?那……哎,谢谢了。”脱口而出之后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老板的善意,他憨笑着将掰剩的半个馒头重新装进包里,小心翼翼拿起竹筷。

热腾腾的腊肉蒸饭冒着热气,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香味。

“怎么?”看着正要动筷子的顾长突然停下来,老板有些纳闷。他没有不收钱,也找了理由,却还是不妥当么?

“那个……麻烦能帮我拍个照么?我发给媳妇看,跟她讲我过很好,让她安安心,别每天叨叨。”自衣兜里翻出一个手机递给老板,顾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,搓搓手,端端正正端起饭碗。

几年前老旧款式的手机,四边已经磨掉了漆,拍照也不那么清晰,却是能看得到热腾腾蒸饭后头心满意足的人,看得到那一脸灿烂的笑容。

顾长的微信里写了删删了写,最终只剩下一句,与照片前后点了发送:城里饭馆的腊肉拿来蒸饭也好吃得很,下回给你们带点回来。

这平安信报的倒是……有趣。

男人假装找东西的俯身,挡住一晃而过的笑容。哦,他不是故意要看,只是没忍住扫了眼……


寄出的快递不出意外收获老朋友恍然大悟后怒气冲冲的回复——一个塞满稻草的口袋。于是男人还了一个装满咸鱼的盒子回去,换回一包狗骨头形状的黏土模型。

一来二去,初冬尽了瑞雪至,柜台里的快递单已经不薄不厚的压了一小摞。

最初的一碗腊肉蒸饭让顾长对这家餐馆与餐馆老板多了些好感,快递多了,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。顾长每次都会挑下午开店前来,以避免耽误店里接待客人。老板偶尔也会在备菜时候多做一点,或是准备一杯热茶,在顾长工作不太忙的时候邀请他一起坐下,吃个迟到的午饭或是提前的晚饭,聊聊家长里短——有时会用他的乡音。

普通人之间的友谊来得就是这样简单。

举着猫爪跟匆忙赶去下一家的顾长挥了挥,老板不动声色把毛线球踢远,有一搭没一搭挠着小白猫的脊背,完全不顾小家伙不满与渴求交织的小眼神,意味深长的仿若自言自语:“阿霉你看,若想要与一个朴实的人交好,是最容易不过的。”


再次在登记快件的时候看到那个熟悉的地址与收货人,当然依旧没有收件人和电话,但这都不是事儿。不在工作时间上门总觉得不太好,毕竟自己依旧不舍得去他那儿吃一碗最便宜的腊肉蒸饭,毕竟一间是个小饭馆。顾长坚持着这种有些奇怪的固执态度,并觉得老板是很理解他的。

现在,他骑着送货小三轮去往一间路上,本就愉快的心情就更好了些。抱着包裹推开店门,扑面而来的暖意让被冷风割过的脸颊有些犯痒,而后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:“阿嚏……老板,快递!”

“嗯,好久不见了。今天是有什么好事了,心情格外好?”从收银台绕出来,男人接过快递放在一旁,笑吟吟揉了一把扑进怀里的白猫,边签字边随意问了句。

没有快递的时候,老板向来不会邀请顾长来店里坐坐,有时候出门恰好遇见他在附近送快递,也不过点点头简单打个招呼。工作时候的邀请可以算作努力工作所得,但如果平日他就不便于过多的表示什么。哪怕自己是好心,并没有任何施舍与怜悯的意思——他曾经并不懂这一点,好意反而惹出许多不愉快。

虽然急于向朋友分享自己的喜悦,顾长仍是把回单顺平放进包里,这才打开手机相册。布满划痕的手机屏幕里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照片,小脸红扑扑的,半长不短的头发上扎着可爱的发卡,大红色小碎花棉袄,看着乖巧讨喜的样子。

“老板我跟你讲,我闺女刚给我发照片来,你看你看,”话里藏不住的开心,顾长乐滋滋用粗糙的手指左右划拉几下手机,“哎哟,这姑娘家变化是快,才几个月,头发都长愣长了。要是没个照片,我以后回去都不晓得还认不认得出来咯。”

“哟,姑娘又长乖了啊。这会儿是几岁了?都说闺女是爹的小棉袄,你可是好福气,”凑过去与顾长头挨着头,仿若不觉鼻尖萦绕的一股带着寒意的汗臭,男人拍拍顾长不算宽厚的肩膀,乐呵呵的夸奖,“一直是留老家的?”

“以前跟我媳妇在外头,这几年得回去上学,我媳妇也就一起回家里照顾。哎哟,算算这转过年就该考高中了……也不晓得考不考得进一中。”虽然嘴上说着担忧的话,顾长脸上却是控制不住的笑容,黝黑皮肤映衬下牙齿也显得更白了些,“你瞧,我媳妇做的腊肉腊肠,还有蒸饭!不愧是我的媳妇,手艺就是好,看着都馋。哎,老板,我可不是说你手艺不好啊,嘿嘿……”不好意思抓抓头发,眼睛却挪不开照片中那个熟悉的人,那双熟悉的手。

另一张照片入眼就是满满一碗混着些杂粮的白饭,尖儿上几片红白相间的干肉,仿佛能闻到热腾腾蒸汽带出的香味。捧有些发旧的白瓷碗的那双女人的手,指甲有些坑洼,皮肤有几道干裂的口子,指甲缝里是洗不净的黑泥。

端上一杯热柠檬水,老板唇角挑起个愉悦的细微弧度,听他被自己勾起话头操起一口乡音絮絮说着,看着那憨厚的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幸福和渐渐溢出的思念。

“嫂子一看手艺就好的很,要是有机会我得去取取经。以前有人跟我说,媳妇可是这世上最会做饭的人,”老板也跟着又笑起来,笃定点点头,夸张地吸溜一口口水,“这回我可是信了,你看我都要流口水了。对了,你今年回家带块我做的腊肉给嫂子尝尝,回头给点儿建议,怎么样?”

“今年……”顾长本想说不回去了,刚说了两个字就看到老板根本没搭理他,直接扭头去了厨房,只留下甩甩尾巴趴在快递包装前的小白猫,与他四目相对。

房梁上扯下不大不小一块腊肉,拿荷叶包起来装进口袋抽了真空,又在外头套了一层塑料袋一层纸袋子,老板乐呵呵拎出来:“哎,你刚刚说啥了?”

“没……回,回家,肯定回家,”顾长忽然觉得无比想家里,想许久没见的媳妇,想长成大姑娘的闺女,想头发花白的老娘,想自家屋檐下有燕子墙角有青苔的砖瓦房,大概已经有三四年没回去过了吧,“就想跟你说快递从小年开始歇假,我得十五之后才回来上班,太着急的东西就换家寄。”

“好好好,肯定不耽误你回家。”老板随便点点头,将手里的纸袋子递过去,“来,收好了,我多包了几层。到时候看看城里人和你屋头的手艺,比比哪个味道好。”

“这……不成不成,哪能这么要……”顾长连忙摆手。平日里已经受了老板很多额外照顾,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开店,哪儿能这么占便宜。

看着这粗汉子毫不作伪的惊诧的连声拒绝,男人的心情愈发好起来,摆手一乐:“只当是提前送的店铺拜年礼,或者是一个厨子的好奇心……”

况且,你已给了足够的报酬。

后半句并没有说出口,老板只笑眯眯再次点点头,抱起桌上的快递和用尾巴一下下拍着快递盒的小家伙,就这样不容拒绝地自顾自回了店后。


腊月二十四清晨,行驶了几近一天一夜的火车停靠在一处简朴的小站,小站的旁边是同样造型简单的汽车站。

日头慢慢爬上中天,汽车在一处破旧的场院里停下来。

日头徐徐落下,将背着沉重包袱的赶路人的影子越拉越长。

不久,换了月牙儿朦胧照着起伏断续的山间小路,也照着小路尽头村口等待归人的人们。

这个年,顾长一家人其乐融融。家里人虽惊讶于他的突然归来,更多却是因为难得的团圆而无比开心快乐。

一团火红的辣椒,红白相间的腊肉,晶莹白皙的米饭,三种截然不同却无比和谐的香气一同构成了年里最温馨诱人的味道。虽然不同的腊肉展现了不同的特点,但顾长始终觉得,媳妇迎他回来时递上的那碗腊肉蒸饭味道格外美。


正月十六,顾长难得在没有包裹要送的时候来到一间。

崭新的快递三轮车自路头绕过来。

年后,公司按照上头的要求配发了统一尺寸统一涂装的新车,有前挡风玻璃和顶棚,还有夹棉的整体护毯,又快又稳又舒服。

车厢里一堆快递对面的角落里放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,里面是用苇叶包了几层又用塑料袋裹了几层的一块腊肉,还有些腊肠、腌菜、辣酱之类的东西,都是从家里带回来的,老娘和媳妇亲手做的。

熟悉的店面,门上一张大大的福字添了几分喜庆。

“老板,过年好……诶,你是?”顾长一边推门一边扬着嗓子先开口,却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。

“过年大吉大利哟。你找谁?哦哦,知晓了知晓了……”陌生的中年男子从里间迎出来,身形微胖,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头红色的高领毛衣,富态的脸上也带着同样惊讶的表情,停了片刻恍然大悟,一口带着南方腔调的绵软普通话听着十分妥帖,“你是找上个老板的吧?他有急事走掉了,店面盘给了我,现在还没有开张的。不过他没说过还有东西寄过来怎么办,你电话联络他吧。”

“好,谢谢了。”顾长点头冲他道了谢,一如往常送快递遇上收件人不在家的时候一样,回到车上很快的离开了。

快递单上从没有姓名和电话,他也从没有料想到这段莫名而来的相遇会同样突如其来地结束。

一包东西原封不动在快递车上呆了三天,然后变成顾长每日的加餐。

“一间”改了名字,还是家小餐厅,不久之后又改成便利店。

再不久之后,老家穿山修路也通了火车汽车,孩子出去念了大学,媳妇老了母亲更老了。他攒了些钱也有了点经验,于是毫不犹豫回到附近的镇子上承包了个小小的快递网点,平时做负责人,忙的时候也一起派件。

但他没有再遇到过会跟他坐在一起聊天的收件人,也没有再吃过那样特别勾起情绪的腊肉蒸饭。


依旧是那个起居室,依旧是那个厨房。

伸手打开墙角黄杨木立柜的柳条门,取出一只透明的琉璃玉壶瓶放在桌上,顺手从小白猫嘴里抢下一块还没有烹饪过的生腊肉。

老板抓着猫后颈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:“不就是没收顾长送来的吃的么,阿霉你就这么跟我捣乱,淘气的小家伙。”

看着它不满地冲自己喵喵叫着,老板撇撇嘴,戳了戳它的小鼻头。

“傻丫头,你看,这不是收到应当的报酬了么?”

说话间,似有人在虚空中向里倾倒着,玉壶瓶中慢慢盛上了大半瓶秋香色的液体,桂花一般绵长柔软的香味萦绕,令人不由沉浸其中,想起一些本以为早已忘记的旧事。

没有犹豫或多去查看,老板直接拿起一只软木瓶塞将瓶口封住,手指划过瓶壁中间一张两指宽三指长的标签,上面两个繁隶“思念”,心字一点淡似泪痕。

“成色不错。果然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。阿霉你说是吧?”

“喵……”

 

独在异乡为异客, 有一个可以惦念的地方,一些可以惦念的人,便是再好不过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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